作者:陳姝蓉
想到這個主題,其實有點猶豫要不要寫。因為這說來很玄,聽吳老師講過非常多次,我自己到底懂多少,我也不敢說大話。但我覺得,上個月以來的疫情,每一個人都正在體驗,生活裡的全相。我先講講我所理解,吳老師說的全相,是包含了一件事情的陰與陽兩面,或者也可以說是虛與實,內在與外在、心靈與物質等等,這些事情都不是對立,而只是人事物的不同面向與觀點。唯有把不同的觀點放入視框中,所理解的現象才會越接近全貌,或說是全相。
隔離後的失去與獲得
從隔離這件事情來說,大家都知道是為了防疫,減少接觸就可能降低感染率,但一整天關在家裡這件事,卻常使人煩悶。但對於什麼時候要全面隔離,卻又有不同的想法,對死亡焦慮高的人,抱怨政府怎麼不早點隔離,但面對隔離後的種種不方便,又會抱怨政府沒有提供配套措施。
從全相的觀點來看,如果早點隔離,降低感染風險,確實就沒有足夠的時間規劃配套措施,但如果要有充裕的時間準備,可能就要延後隔離的時間,孰重孰輕,個人心中一把尺。然而,如果能夠同時把這兩個面向放在心裡,知道隔離的緊迫性,以及可以逐步修正並降低隔離後的不便,包括家有小孩的該如何安頓,居家生活所需如何取得等等,各方面也都需要時間來應對。如此一來,只看到其中一個面向時所感受到的不滿和焦慮,則可能透過另一個面向的理解而消化了。
我也看到社群媒體上,不少人寫道,因為隔離,原本的行程取消了,於是家人多了許多可以相聚的時間,這我也有所體驗,為了宅在家,許久不下廚的我,也重新開伙,當然得到了孩子捧場,大呼好吃,這種居家生活,在忙碌的時刻,好像也是難得的小確幸。
也不少人工作受到影響,尤其是日做支薪的行業,以我來說,行動心理師的特色就是具有移動接案的自由度,但疫情一來,機構暫停服務,諮商也就停擺。工作減少,當然讓我感覺不安,可是多了在家的時間,也讓我得以靜下來。一件決定或處境,常常沒有絕對的好壞、絕對的對錯。
在一個經驗中同時看到正反兩面
見個案的時候,常常會聽見個案困在某一種情緒中,感覺受苦卻又無法離開。這種內在的衝突與不滿足,經常是導致負面情緒的來源。而治療師要做的,常常是反映在這個處境下的不同觀點,拓展個案對同一個現象有不同的理解與看見。
但記得吳老師常說:「治療師要發展自己的眼光」,把視野放在全相,而不僅有看到個案所見的那一面,或是跟著個案傾斜偏向某一方。我覺得發展自己的眼光這件事情,非常困難的是突破自己的經驗,跨出自己認知為正確或存在的現象,試著接受這件事也有背後的那一面。
以我自己來說,身為一個中年女性,很容易敏感到性別刻板印象,對女性的期待和要求。因此面對伴侶個案時,比較容易同理女性的一方,以我自己在關係中的感受,推論個案的感受。但若要發展全相,我不得不承認,男性有自己的苦。得要勇敢、看起來不被情緒困擾的苦,得要有成就、要撐起一個家的苦。當女性為家庭付出不是一種必然的時候,我也要逐步看見並且承認男性養家也不一定是所謂正確或一定得這麼做的行動。
在一個經驗中同時看到正反兩面,意指我無法只挑選對我有利的觀點去談,或是我喜歡的角度去要求他人滿足我、或配合我。在伴侶關係中,一定有我喜歡和我不喜歡的成分,當我兩部分都看見時,我能否妥協,或是接受我選擇留在關係中,就會同時得面對這兩個部分。
體會全相對我的幫助
但說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發展全相的眼光呢?體會全相對於一個人、或者一個治療師到底有什麼幫助?
就個人我的部分,我覺得可以幫助我消化情緒。怎麼說呢?延續上述的例子,當我可以挪移到男性的位置上去思考不同角色的辛苦之處,或許我在伴侶關係中,就不至於產生那麼強烈的不滿、或覺得自己委屈的情緒。或許是某種心理上的平衡,也幫助我接納現況。
此外,理解全相也可以幫助我知道自己有移動的空間,一個女性不一定要停留在受苦、被要求付出的位置,也可以主動提出協商、討論自己想要的關係樣貌。吳老師談全相的時候,談到「虛與實」的部分,用在此處,則可試著感受自己在具體的生活面與比較抽象的心理或精神層面的需求與滿足狀態,以幫助自己調節情緒上的平衡感。
當個人我慢慢能在生活中體會全相,那麼個案陳述自己的經驗時,專業我也就比較能以全相的觀點去思考、傾聽和理解個案現在的位置與狀態,是否落入現象的某一邊,而沒有看見全相。有時候,對自己比較陌生的經驗,可能不知道全相是什麼的時候,但因為心裡知道現象不一定只有這樣,我也會透過與同儕或督導的討論,拓展自己對個案所談的現象,有更多的理解。
在疫情中,焦慮的情緒浮現,許多人都會不自覺地去搜尋讓自己安心的訊息,就像文章起始的圖,當你看見鑰匙孔透出光亮,是否有種朝那邊前進的衝動呢?但那真的是全貌嗎?
我自己所採用的方式,則是盡可能客觀地去理解目前的現象,但所謂「盡可能客觀」也只是一種努力的方向。畢竟每一個人存在的獨特性,就是一種主觀的意識。練習去看見全相,則可讓這樣的主觀中,包含更多元的可能性,存在自己的思考中,以發展出看待人世間的不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