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姝蓉 回應:劉珊宇
傾聽這件事,在任何一個學派的治療中,都極其重要。但連續幾次,不論是個別督導,或是工作坊中,吳老師屢屢提及,如何培養「聽」的能力,然而許多時候,我也都聽了,可是不一定有聽見,更遑論聽懂。
我自己把聽見和聽懂,分成兩個情境。聽見,是聽見案家互動過程的情境,而敏感到介入的時機點。聽懂,則是透過話語理解並且感受到個案當下的情緒、經驗、甚至內在的狀態。
前者,常常發生在案家互動過程,各說各話,但我常常聽著聽著,就錯過了介入的時機點。後者則是難以透過個案表達的各種面向,捕捉到細微的線索,作為評估的一句,甚至因為無法貼近個案而難以理解其真實的感受。
練習「聽見」重要的片刻
我先來講講聽不見的這件事情吧。前陣子個督的時候,吳老師聽完我的報告,問我:「他們兩個都講自己的,沒在聽對方說,你怎麼不介入呢?」我當時的疑問是:「他們有各說各話嗎?我怎麼聽不出來啊?!」後來在家庭動力工作坊中,又有了一次類似的狀況,扮演的角色兩人之間你來我往,老師立刻介入說:「妳們兩個都在各說各話,沒有聽見對方的表達,也沒有回應。」但在老師點出現象之前,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情況。
透過和老師的對話及討論,了解到當治療師聽著兩位家庭成員彼此對話時,不僅僅要聽他們對談的內容是否聚焦,同時也要聽他們溝通的型態能否良接良發。可能夫妻兩人都在談家事分擔這件事,但太太說著:「我好累、我想要你多幫一點忙」而先生回答:「我也很忙啊,每天回來只想休息」。
這樣的對話,聽起來好像談的是同一件事,但是先生並沒有「聽見」太太說累的同時,對自己似乎有個期待,同時也沒有回應這個期待,這就是各說各話。而治療師的功能,就是要「聽見」這個重要的片刻,並且引導夫妻雙方,重新在對話中,練習聽見彼此、並且能夠回應,如此才能促進兩人的溝通型態,逐漸可以良接而後良發。
但治療師要聽得見之前,我覺得還需要先建構一個對現象的後設認知,例如在上述的例子裡,當我自己對於「沒聽見」的現象是怎麼一回事不那麼清晰時,我就很難在聽的過程中,具有敏感度的「聽見」他們的「沒聽見」。這次,我透過個督和團體中的討論,幫助我把聽見的現象描繪得更清晰時,我在這部分的後設認知也就被建構了,這或許可以提升未來我聽見的敏感度。
其實老師做示範時,還有好多這種神來之筆,常常在討論時說:「誒,這就是要介入的時刻啊。」我想,後知後覺的我,只能仰賴持續接案、討論、閱讀、覺察等等方式,繼續擴充與建構我對「聽見」的後設認知。
練習放下分別心才有機會「聽懂」
再來說說「聽不懂」這回事吧。在督導過程中,吳老師常常問我:「你覺得這個個案想表達什麼呢?」繼續沿用上述的例子,我經常比較能懂太太的累,比較難以理解先生想休息的渴望。從性別、年齡和生活經驗而言,我通常能以我自己的經歷,同理太太的處境,而容易傾向批判先生不懂得體貼太太,或是只想著自己要休息。
但老師在某次在團督中,面對夫妻衝突的場景,治療師經常產生偏頗的立場,她說道:「我會有對錯分別的眼光,但沒有分別心」。意思是,就事實面來說,當先生只想自己休息時,太太確實就得不到幫忙,但如果從這樣的角度切入,可能限制了治療師對於先生一方的理解。
「沒有分別心」,我的理解是--治療師想要了解兩個人的態度是一致的,能夠開放地接納每個人,並試著理解他/她行動背後的意圖與動機,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面對個案時,若有一些偏頗,沒有打從內心的開放和接納,就容易在無意中,就忽略了進一步探詢個案的意圖,或是打斷對方的表達。
所以我覺得想要聽懂,得先回到自身,釐清自己的「分別心」在哪裡?每個人一定都有自己的地雷區,特別容易引起反移情的個案類型,此時分別心就容易出現在這類個案身上。有時候分別心常常是無意識的出現,我自己常常是運用與同儕的討論,多談談自己難以放下的情緒之後,再重新面對個案,就比較能開放與接納的傾聽。
我覺得這樣的狀態,可以用一杯水來形容。如果我原本的水,因為某些因素,有了紅色的顏料在裡面,當個案滴進來的是黃色的顏料時,那我看到的就會是橘色的。但如果我的水是透明的,才有機會如實地看到個案滴進來的黃色水。原本的紅色顏料,可能就是面對個案時的分別心,當把這個紅色傾倒過濾之後,我的水才可能變回原來的透明清澈。
我常常覺得,聽懂這部分,固然也需要後設認知的建構,對於行為背後的情感、想法有多一些假設,於是當個案講了表面的訊息之後,自己能有比較多的連結。但若受到分別心的干擾,即使有再豐富的認知,也可能還是無法貼近與理解個案真正想要表達的經驗。
短短兩個「聽見」與「聽懂」,看似簡單,但可能要窮盡專業生涯之歷程,都在學習聽這件事。讓我們一起來練習聽見與聽懂。
珊宇的讀後回應
我在看姝蓉的這篇文章,想到吳老師常會詢問,你是怎麼聽、怎麼看、怎麼想,方向在哪裡? 我時常會問自己,也會問個案,”你是怎麼聽的呢?”
吳老師在家庭動力與家庭關係工作坊時分享,我現在聽的能力提升,更加精準,但我認為吳老師增進的不光是聽的能力,同時還有看懂這個家庭系統和互動關係,以及對人的感受力,在聽家庭成員間對話的同時,與人接觸,也將對話放在家庭的情境和脈絡中,去理解他們的溝通和互動模式。
我尚無法全觀式的整合各種訊息,所以得從會談時的對話中繞一點路,要用時間來多體會與感受,但有了這樣的發現後,倒是會一直將系統的眼光放在治療地圖中,不斷的自我檢視和核對,來了解是否有將這家庭的樣貌,看得更清楚了一點,與這個家也更靠近了一些。